“不好了——大人！”

殷無離從睡夢中驚醒，見侍從滿臉焦急，心底陡沉。

“老夫人要把沈晨鳴處死！大人快救救他！”

聞言，殷無離顧不得酸痛身體，翻身下床直往方寧院趕。

趕到時，燈火通明的方寧院已聚不少人。

阮凝玉和老夫人坐檐下，沈晨鳴一身血痕跪在雪地中，血跡觸目驚心。

殷無離想也不想，推開行刑婆子，護在沈晨鳴身前。

“大人，在下做錯事您怨我恨我也就罷了，您罰我就是，何必拿小娘子他人出氣！可憐小娘子年方六歲，受此折磨......”葉修哀怨哭訴。

殷無離額角一跳，來時路上他已知曉。

晚膳時阮瑩瑩在方寧院用膳到一半忽而倒地，府醫(yī)診出阮瑩瑩經(jīng)脈藏了數(shù)根銀針。

而阮瑩瑩咬定，是沈晨鳴所為。

“瑩瑩受罪，我這做爹爹難道不心疼？你入府不過兩日，倒比我更心疼瑩瑩些?！?/p>

殷無離抬眼，冰冷目光射向葉修。

他視線太篤定，駭?shù)萌~修一滯，一腔說辭噎在喉中，半晌無言。

“下午人還好好的，去了你院子就傷成這樣，管事已查明，只有昨夜沈晨鳴領過銀針?！?/p>

“殷無離，你縱容下人苛待幼子，不賢不慈，難配阮家宗君。當初將瑩瑩放你膝下養(yǎng)，是我錯了，沒教養(yǎng)過孩子自然不會疼惜孩子?！崩戏蛉死浜摺?/p>

“老夫人說我不會教養(yǎng)，是我不想教養(yǎng)？早知如此，當初便不該為國公府跪雪地三天三夜！”

成親六年，這話他聽夠了。

殷無離抿唇，看向沉默的阮凝玉。

二十年相識，六年夫妻。

他是什么人，她最清楚。

他待阮瑩瑩如何，她也清楚。

阮凝玉很想信他，可銀針切切實實只有殷無離院子領過。

阮瑩瑩又是在探望殷無離后出事，六歲稚子......

如何能說謊。

她閉眼?！皠C州，此事你難辭其咎，但我信是沈晨鳴一意孤行，這等刁仆，還是處置為好?！?/p>

女人眼底懷疑比膝下積雪更冷。

殷無離扯出苦笑，她說信他，卻要處死他最貼心侍從。

“沈晨鳴是我的陪讀，既然國公認定我難辭其咎，那我愿受任何懲罰?！?/p>

阮凝玉曾為他錚錚傲骨傾倒，此刻卻為他不識抬舉惱怒。

“既如此，你便去祠堂跪三天三夜，好好懺悔?！?/p>

“是?！?/p>

見殷無離毫不猶豫應下，阮凝玉心底氣悶更甚，望著雪地里踉蹌身影，她攥緊拳心。

殷無離在祠堂跪一日，堂外風雪如晦，堂內(nèi)冷如冰窖，他咳得愈發(fā)厲害。

“大人病了，怎么不向國公服個軟，興許國公心一軟就放大人出去了?！?/p>

不必轉頭，殷無離也知來人是誰。

“竹可焚不毀其節(jié)，玉可碎不改其白，服軟，想必是葉郎君留在府里唯一能依仗的?！?/p>

葉修凝他背影，臉色變幻。

他最恨這些高門公子高高在上的模樣。

“可服軟也有服軟的好處，這六年，國公每次與在下歡好，都最愛在下服軟，她心里念著你，卻一次次拜倒在在下跨下?！?/p>

殷無離不想去想，可男人話如鬼魅，在腦海勾起窒息畫面。

“你知道，你為什么輸嗎？”

葉修饒有興味貼近殷無離顫抖肩頭。

“你太高了，女人不需要端莊嫻靜為她打理家事的主君，只需要為她解悶的伴侶?！?/p>

“國公待我好，不僅因瑩瑩，更因她是女人，和世間所有女人一樣，有世俗情欲。”

殷無離望著宗祠牌位，蜷起冰涼指尖。

六年前，阮凝玉與他跪在此地，對祖宗神位發(fā)誓，今生今世唯他一人。

如今他才明白，海誓山盟，情比金堅，比不過這男人片刻溫存。

三日后，祠堂門開，森白雪光透入門框灑在他單薄脊背。

阮凝玉立門邊，豐神俊朗容顏，襯得殷無離愈發(fā)狼狽。

“凜州，你可知錯了?！?/p>

殷無離艱難起身，刺目日光在他眼下投下陰影。

知錯......

他何錯之有。

“你身為瑩瑩母親，不是已替她懲罰過我？”他喃喃。

阮凝玉未聽清前半句，只見他唇瓣張合，神色悲戚，還是軟下心腸，伸手扶他。

“你還在同我置氣，瑩瑩是你我撫養(yǎng)的孩子，你難道不能把她當親生孩子養(yǎng)么？”

殷無離嗤笑，不動聲色避開女人手掌。

只一次陷害，他為阮瑩瑩付出在阮凝玉眼里便煙消云散。

他已替葉修養(yǎng)三年孩子，難道還要養(yǎng)一輩子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