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場雅集，最終以我的“不懂事”收場。

我被沈修撰關進了翰林院的柴房。

他說，讓我好好反省。

柴房陰暗潮濕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透進一點光。

我抱著膝蓋坐在冰冷的地上，聽著外面?zhèn)鱽淼臍g聲笑語，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這柴房一起，腐爛發(fā)霉。

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？

期待他能看到我的好？期待他能記起雪地里的相遇？

我真是個天字第一號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嘴替——哦不，是笨蛋。CPU都被他PUA到燒干了。

天黑的時候，門開了。

我以為是沈修撰，抬頭一看，卻是柳如煙。

她提著一盞燈，手里還端著一碗粥。

“阿木妹妹，餓了吧？我特意讓廚房給你熬的粥?！彼阎嗤敕旁谖颐媲?，蹲下身，柔聲細語。

我看著她，沒有說話。

“你別怪修哥哥，他也是為了你好。今天來的都是大人物，你那樣鬧，丟的是他的臉?！彼龂@了口氣，“你一個下人，何必呢？”

“我不是下人。”我終于開口，聲音干澀。

“哦？”柳如煙挑了挑眉，笑了，“不是下人是什么？是修哥哥的紅顏知己？還是未來的沈夫人？”

她的笑聲在空蕩的柴房里顯得格外刺耳。

“阿木，我勸你認清自己的身份。你以為修哥哥為什么留你在身邊？不過是念著你當年那點救命之恩罷了。可恩情這種東西，總有用完的一天?！?/p>

她湊近我，壓低聲音：“你看看你，粗手粗腳，大字不識一個，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窮酸氣。你拿什么跟我比？就憑你給他熬過幾天粥？別做夢了。”

“修哥哥的心，是我的。他的未來，也是我的。至于你......”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，眼神里滿是輕蔑，“活不起了??？吃不起飯就去吃屎！別在這里礙眼！”

她站起身，居高臨下地看著我。

“對了，忘了告訴你。修哥哥已經(jīng)向我爹提親了。下個月，我們就要成親了?！?/p>

我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
成親......

“這碗粥，就當是我賞你的吧。”柳如煙說完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走到門口，她又停下腳步，回頭一笑：“哦，對了。我今天畫的那幅《春日尋柳圖》，被安國公府的小公爺看中了，出了一千兩銀子買下。修哥哥說，這錢，都給我當聘禮?！?/p>

門被關上，柴房重新陷入黑暗。

我坐在地上，一動不動，身體里的最后一絲暖意也消失了。

原來，我耗盡心力寫下的一百個“春”，我被踐踏的尊嚴，我所受的全部屈辱，最后都變成了她風光的聘禮。

多可笑啊。

深夜，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。

我發(fā)起了高燒，渾身滾燙，意識都開始模糊。

我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雪天，我背著沈修撰，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艱難地走著。

他說：“阿木，等我金榜題名，就回來接你?！?/p>

騙子。

都是騙子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柴房的門又被推開。

一個人沖了進來，帶著一身的雨水和寒氣。

是沈修撰。

他看到我燒得不省人事的樣子，臉色一變，伸手就要抱我。

就在這時，一個侍衛(wèi)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，神色慌張：“沈大人，不好了！柳小姐說她被今天的雨淋到，受了風寒，現(xiàn)在頭疼得厲害！”

沈修撰抱我的動作停住了。

他回頭，眉頭緊鎖。

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，抓住了他的衣袖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，說：“沈修......我好冷......”

他低頭看著我，眼神里閃過一絲掙扎。

可那掙扎，只持續(xù)了一瞬間。

他毫不留情地掰開我的手指，站起身。

“薇薇從小嬌氣，受不得半點風寒?！彼麑χ莻€侍衛(wèi)說。

然后，他轉(zhuǎn)頭，對我，或者說對著空氣，扔下一句冰冷的話。

“找個大夫給她看看，別讓她死了?！?/p>

他轉(zhuǎn)身，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雨幕里。

我看著他消失的背影，眼角滑下一滴滾燙的淚。

原來，我這條命，在他心里，甚至比不上柳如煙的一點點頭疼。

我的世界，徹底黑了下去。

在我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，我只覺得，這人間，真他媽的無趣。

也罷，死在陰溝里，總好過死在他偽善的溫柔里。

沈修，柳如煙。

我這條命，就當是還了當年的救命之恩。

從此以后，黃泉路上，你我......

再也別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