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，只有路燈將葉明夏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。

直到確認身上再無那人氣息，強撐的壁壘才轟然倒塌，溫?zé)岬囊后w終于毫無阻礙地滾落。

愛情真是最猝不及防的東西，等她驚覺時，早已深陷其中，無法自拔。

或許，就是從她第一次在蘇見川身上，看到了同樣孤獨的影子，妄想著能互相取暖開始。

淚水模糊了視線，恍惚間將她帶回了那個冰冷徹骨的童年午后。

她才五歲，母親病危，她穿著被母親嘔出的鮮血染透的小裙子，在醫(yī)院長廊里等啊等，等得身上的血都干涸發(fā)硬，成了褐色的痂。

母親為了等葉父回來見最后一面，硬生生吊著最后一口氣，直到油盡燈枯，死不瞑目。

可葉父始終沒有出現(xiàn)。

直到母親的靈前，葉父才風(fēng)塵仆仆地趕來，身邊還牽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。

葉父紅著眼眶對她說：“明夏，這是知微，她媽媽是為了救爸爸才去世的，從今以后，她就是你的妹妹?！?/p>

他按著那個女孩的頭，給棺木中面容枯槁的母親磕了頭，也強迫她，認下了這個不過差十天的妹妹。

就在那一刻，五歲的葉明夏明白了，這個世界上，再也沒有人會無條件地愛她了。

后來她才知道，哪里有什么救命恩人的壯烈犧牲。

不過是葉父的那位白月光也恰巧病危，兩人在另一家醫(yī)院的病床前，追憶往昔，互訴衷腸，以至于完全忘記了結(jié)發(fā)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，正徘徊在生死邊緣。

她恨，蝕骨鉆心地恨。

可恨意燃燒殆盡后，是無邊無際的孤獨。

一個人吃飯，一個人睡覺，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房子，真的太冷了。

所以當(dāng)蘇見川出現(xiàn)，帶著一片空白的過去，帶著對她救命之恩的依賴，她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浮木。

她那么迫切地，想要成為他世界里的第一位，想要證明自己不是那個可以被隨意拋棄隨意替代的人。

她對他掏心掏肺地好，交付遠超主仆的信任，在他病中不眠不休地守候，甚至下意識地將他護在身后......

可換來的，永遠是那一聲聲恭敬而冰冷的“大小姐”，是那無法逾越的三步之距，是那即使在醉酒迷離時，呢喃出口的另一個名字。

原來，她拼盡全力，依舊無法成為任何人的第一選擇。

原來，她終究，還是一個人。

第二天清晨，葉明夏下樓時，蘇見川已如往常一樣站在車邊等候。

他換下了昨夜的狼狽，恢復(fù)了那副冷峻疏離的模樣，耳垂上貼著一塊創(chuàng)可貼。

葉明夏的目光在那創(chuàng)可貼上停留一瞬，隨即面無表情地移開。

“下午去城郊馬場?！彼_車門，語氣平淡地吩咐，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
蘇見川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，透過車內(nèi)后視鏡看她，聲音是一貫的平穩(wěn)：“大小姐，下午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。”

這是三年來，他第一次明確拒絕她的要求。

葉明夏抬眼，與鏡中他那雙深邃卻無波的眼睛對上，心口像是被細針扎了一下。

她正要開口，一個柔軟的聲音插了進來。

“姐姐，你也要去馬場嗎？好巧呀！”

葉知微穿著一身潔白的騎裝，像只翩躚的蝴蝶從主宅跑出來，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。

她自然而然地轉(zhuǎn)向蘇見川，甜甜一笑。

“見川哥哥，爸爸說我剛學(xué)騎馬不太放心，讓你陪我一起去，可以嗎？”

空氣凝固了片刻。

葉明夏清晰地看到，蘇見川緊抿的唇線幾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，那原本寫滿拒絕的側(cè)臉輪廓，似乎也緩和下來。

“好的，二小姐?！?/p>

他沒有絲毫猶豫，低沉應(yīng)下，與方才拒絕她時判若兩人。

他甚至主動下車，為葉知微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，動作熟稔而周到。

葉明夏坐在后座，看著前方。

蘇見川微微傾身，細致地幫葉知微調(diào)整安全帶的位置，耐心地回答著她關(guān)于騎馬的各種幼稚問題，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溫和。

去馬場的路上，蘇見川開得格外慢。

他的注意力幾乎全在后視鏡和副駕的葉知微身上，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(jié)發(fā)白，每一次變道都謹慎得過分。

這副緊張到小心翼翼的模樣，與平日里那個沉穩(wěn)果決，連飆車都面不改色的他，判若兩人。

葉明夏在后座，將這無聲的偏愛盡收眼底，只覺得胸口悶得發(fā)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