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馬不停歇地往醫(yī)院趕。

爸媽已經(jīng)等在手術室門口了。

不想讓他們看出我一個晚上沒睡，我在醫(yī)院超市買了個口罩帶上。

媽媽一見到我，脫口而出：“晚晚，你——”

見我垂下眼，神色冷淡。

她才反應過來，張了張嘴，扯開話題：“小千，何昭賽車超車的時候開太快，沒剎住車直接和別人的車子撞了。”

“你來了就好好勸勸他，賽車場上別橫沖直撞，小心一點?！?/p>

何昭高中的時候便開始賽車，沈晚尤其喜歡看他賽車比賽。

也許是因為何昭賽車時和他的性格一樣，夠狠，夠瘋。

他會眼也不眨地踩死油門，用那股不要命的瘋勁，將企圖超車的對手逼退。

沈晚死后，他一不順心就會去賽車，把賽車當做發(fā)泄情緒的工具。

越來越瘋。

沒有人能勸住他。

“勸不住就撞死?！?/p>

我的腦子里閃過這個瘋狂的念頭，冷汗直冒。

直到手術室的門被推開，我才回過神。

“手術很成功，家屬注意陪護?！?/p>

何昭躺在病床上，慘白著臉。

麻藥勁還沒過，他嘴巴里還喃喃地喊著：“晚晚......”

我站在一邊聽著護士交代注意事項，麻木地點點頭。

爸爸卻不滿地開口：“都結婚了的人，怎么對自己丈夫這么不上心，要是晚晚在——”

“要是晚晚在，就能勸住何昭，他就不會躺在病床上?！?/p>

我平靜地接過他的話。

從記事開始，我在他們心里就不如沈晚。

爸媽說，我是姐姐，該讓著妹妹。

所以我就要把所有好的東西都讓給沈晚。

當我拿著九十九分的試卷到媽媽面前，想要得到她的表揚時。

她說：“有什么好驕傲的？小小年紀就這么愛炫耀，有沒有想過妹妹的感受？”

媽媽把我推開，把那個我最喜歡的八音盒，遞給了躲在被窩里哭的沈晚。

沈晚在爸媽的表揚和鼓勵下，越來越自信。

我變得自卑、敏感、內(nèi)耗。

可那晚，沈晚在爸媽走后，把那個八音盒送給了我。

她的聲音軟糯溫暖：“姐姐，你別難過，晚晚最崇拜你了。”

“我覺得你好厲害，這么難的試卷也能考九十九分?！?/p>

“晚晚也要快點長大變厲害，這樣就能保護姐姐！”

原來。

我在想成為她時，她也在想成為我。

那天后，沈晚會把所有得到的東西，都悄悄分我一份。

就好像我們在共享人生。

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真的成為了沈晚。

一切卻都變了。

所有人都覺得，是我害死了她。

可明明沈晚才是牽著我走出泥潭的那個人。

我比誰都懂她、愛她。

希望她活著。

何昭在病床上昏睡了三天，醒來時我正在用棉簽給他潤嘴唇。

他虛弱地睜開眼，下意識握住我的手：“晚晚......”

“我是沈千?！?/p>

我直起身，隨手將棉簽丟到垃圾桶：“以后少參加這種危險的活動，你身體熬不起?！?/p>

何昭脖子骨折，肋骨斷了兩根，連著小腿也受傷。

沒大幾個月是恢復不好的。

他聲音沙啞地回應我：“她喜歡的，我都會堅持?！?/p>

“所以就因為晚晚喜歡我，你就要把那些不屬于我的東西，強加在我身上？”

何昭眼底滿是繾綣。

“晚晚說，爸爸媽媽總是偏心她，但是她不希望你難過，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?！?/p>

“所以她把眼睛和命都給你了。”

他話鋒一轉(zhuǎn)：“沈千，當時你怎么不說，那些是不屬于你的東西？”

“可是我不想要！”我紅著眼眶，脫口而出：“我寧愿那天死的人是我！”

我死死掐著手心，借著劇痛才冷靜下來。

何昭的手指卻強硬地擠進我的指縫，冰冷的觸覺不斷刺激著我的神經(jīng)。

他的聲音很輕，卻堅定無比。

“活下來的，就是沈晚?！?/p>

......

我給何昭請了個護工，自己又一次開車去了海邊。

他的那句話卻一直在腦海中回響。

十八歲那年，眼睛上的紗布被拆開的那一瞬，爸媽情不自禁地喊著“晚晚”。

那以后，我就活在了沈晚的陰影下。

所有見到我的人，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沈晚。

甚至把我當做沈晚。

我活著或者死了，對所有人來說，都不重要。

我本就是依附她而存在的。

現(xiàn)在能成為她，體驗她的人生，是我的榮幸。

我應該感恩戴德地接受這一切。

可，明明我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人生。

我坐在海邊，潮水上漲。

海浪一朵朵拍打在我的身上。

喉間不由自主地發(fā)澀。

如果就這樣坐著不動，不用多久就會被海卷走吧。

這樣，我就可以不用忍受這一切。

就可以下去陪晚晚了。

我又往前走了一步，任憑海浪將我淹沒。

就在我閉上眼睛，打算慢慢沉入海底時。

一股力量拉住了我的手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