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兄的葬禮，在三日后舉行。

按制，為國捐軀的將領，可享國葬之禮。

但沈家如今只剩我一人，無權無勢，禮部那些見風使舵的官員，便將一切都從簡了。

沒有哀榮，沒有百官相送，只有一條冷清的長街。

我穿著粗麻孝衣，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面，手中捧著父兄的牌位。

隊伍行至朱雀大街時，忽然停了下來。

裴昭面無表情的開口：

“我來，是送沈將軍最后一程?！?/p>

我心中冷笑：“不必了，裴將軍。我父兄受不起?！?/p>

他似乎被我的冷漠刺痛了，翻身下馬，幾步走到我面前。

“我知道你恨我?！彼粗遥凵駨碗s，“但你父親......他畢竟曾是裴家的家將，也曾救過我父親的命。于情于理，我都該來。”

“是嗎？”我直視著他的眼睛，“那你來告訴我，我父親的忠勇，在你眼里，值幾分錢？是值一個被你隨意丟棄燒毀的木盒，還是值一句‘下人的女兒’？”

他的臉色變了變，嘴唇動了動，卻說不出話來。

“裴昭，”我看著他，“收起你那可笑的惺惺作態(tài)。你今天出現在這里，只會讓我覺得惡心，讓我父兄的英靈不得安寧?！?/p>

他隨即惱怒：“沈舒微，你不要不識好歹！我肯來，是給你父親面子！”

他走近一步，“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。”

“三年前，我在雁門關被敵軍圍困，糧草斷絕，你為了給我求援兵，在宮門外跪了三天三夜，把額頭都磕破了，對不對？”

我的心，猛地一抽。

那是我此生最狼狽，也最虔誠的時刻。

“當時我收到消息，還真是感動了一把?！?/p>

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嘲諷，“我以為你對我情深義重，愿意為我付出一切?！?/p>

“可是后來我想明白了。”

他湊到我耳邊，氣息冰冷。

“你那不是愛，是蠢。是下等人刻在骨子里的卑微和愚忠。你只會用下跪這種最無能、最可悲的方式來祈求憐憫?！?/p>

“你知道齊英會怎么做嗎？她會帶上一隊親兵，直接殺進敵營，把我的敵人斬于馬下！她會用劍為我開路，而不是用膝蓋！”

“所以，沈舒微，別再用你那些自我感動的付出來惡心我了。你的犧牲，在我眼里，一文不值，只顯得你更加愚蠢可笑?！?/p>

原來，在他看來，只是愚蠢。

我渾身冰冷，連捧著牌位的手都在顫抖。

就在我快要支撐不住，即將崩潰的那一刻。

一陣整齊而有力的腳步聲從長街盡頭傳來。

“嗒、嗒、嗒?！?/p>

強大的威壓，讓喧鬧的街市瞬間安靜下來。

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聲音的來源。

一隊身穿玄色飛魚服，腰佩繡春刀的禁衛(wèi)，簇擁著一個手捧明黃圣旨的大太監(jiān)，正朝著我的方向走來。

為首的，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李公公。

他徑直走到我的面前，無視了一旁臉色大變的裴昭，對著我，緩緩地、恭敬地彎下了腰。

“監(jiān)察使，陛下口諭，請您即刻入宮?！?/p>

李公公尖細的嗓音清晰地響起。

“冊封大典，時辰已到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