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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林書書握著那只冰涼的玉瓶，心中五味雜陳，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(yīng)。
他只是怕她這只有用的手廢了，耽誤了他安睡。
“謝......謝王爺恩典，謝秦統(tǒng)領(lǐng)?！彼瓜卵?，聲音低低地回道。
秦風(fēng)“嗯”了一聲，似乎還想說什么，但最終只是抿了抿唇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
他走了兩步，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忽然停下腳步，卻沒有回頭。
林書書關(guān)上門，靠在門上，低頭看著手中的白玉小瓶。
她拔開瓶塞，一股清冽的、混雜著薄荷與多種草藥的香氣撲面而來。
這藥膏的品級，比她自己用零碎藥材胡亂配置的，好了不止百倍。
她走到桌邊坐下，用指尖挑起一點碧綠色的藥膏，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紅腫的手背上。
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，瞬間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痛楚，讓她緊繃的神經(jīng)都為之松弛了幾分。
就在她的指尖，觸碰到那清涼藥膏的瞬間——
她的金手指，那份屬于“聆聽”的能力，再次被觸動了。
這一次，她“聽”到的，不是藥膏本身，而是殘留在藥膏之上，一絲屬于蕭燼的，更加久遠(yuǎn)的記憶回響。
那不是一段連貫的畫面，而是一些破碎到極致的感官碎片。
一片被鐵蹄碾碎的草藥田，濃烈的藥香混雜著泥土的腥氣......
一雙在陽光下，沾滿了泥土和血污，卻依舊靈動翻飛，在處理傷口的手......
還有一個清越如山泉，帶著幾分調(diào)侃笑意的女子聲音，在耳邊響起。
“蕭燼，你看，這株‘七葉一枝花’，可是上好的蛇藥。下次再被毒蛇咬了，可別傻乎乎地用嘴去吸了，不然，我可救不回你?！?/p>
聽得那聲音里的熟稔與親昵。
她終于明白了。
瘋男人叫的不是她！
蕭燼之所以會對她調(diào)制的湯藥、她奉上的清茶、她新制的安神香有反應(yīng)......
不是因為她的手藝有多好。
而是因為，有個叫阿越的女人......
和她一樣，骨子里、血液里、乃至靈魂深處，都浸透了千萬種草藥的氣息。
是一個，懂藥的女人。
林書書看著銅鏡中那張清秀的臉。
她的一切努力，她的小心翼翼，她的步步為營，她以為是靠自己智慧換來的生存空間......
原來都不過是瘋批王爺?shù)慕巧缪荨?/p>
蕭燼需要的不是她，而是阿越的重現(xiàn)。
他喝下她做的湯，不是因為合胃口，而是因為那里面有故人的影子。
他用她泡的茶，不是因為品味相投，而是因為那手法里藏著舊日的習(xí)慣。
他能安然入睡，不是因為她的香有多靈驗，而是因為那氣息，是他潛意識里屬于阿越的安寧。
她不是解藥。
她只是......一味長得像解藥的安慰劑。
秦風(fēng)的警告猶在耳邊：“好奇心，會害死人?！?/p>
她現(xiàn)在不好奇了。
這一夜，林書書徹夜未眠。
她沒有點燃任何熏香，只是睜著眼睛，看著窗外的月光從明亮到黯淡，直到天際泛起魚肚白。
天亮了，她還是要活下去。
無論是林書書，還是阿越的影子，她都必須活下去。
她起身，用冷水洗了把臉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然后，她仔細(xì)地處理了手背的傷口，用那瓶上好的燙傷膏涂抹均勻，再用干凈的紗布纏好。
她不能讓這只手廢了，這是她如今唯一的依仗，無論這依仗的源頭有多么諷刺。
做完這一切，她像往常一樣，去了茶房。
當(dāng)她端著那套熟悉的青瓷茶具，準(zhǔn)備去書房奉茶時，在抄手游廊的盡頭，遇到了盧婷婷。
盧婷婷顯然也是一夜未眠，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，但依舊用厚厚的脂粉遮蓋得一絲不茍。
她穿著一身嶄新的妃色長裙，身姿挺拔，像一只隨時準(zhǔn)備戰(zhàn)斗的錦雞。
她一看到林書書，尤其是看到她手上纏著的紗布，眼中便閃過一絲快意。
“林老師，這是要去給王爺奉茶？”
她攔住去路，聲音尖酸刻薄，那老師二字說得格外刺耳。
林書書停下腳步，垂下眼簾，福身行禮：“給盧姑娘請安。奴婢正要去書房伺候?！?/p>
“伺候？”
盧婷婷嗤笑一聲，走上前，居高臨下地逼近她。
“你以為你算個什么東西？王爺昨夜是睡得安穩(wěn)，可那又如何？你終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丫鬟，用些狐媚的手段，也只能換來一時的新鮮。這王府未來的女主人，只會是我?！?/p>
林書書沉默著，不反駁，也不應(yīng)聲，將一個卑微丫鬟的順從扮演得淋漓盡致。
她的沉默，在盧婷婷看來，就是默認(rèn)和畏懼。
盧婷婷心中的郁氣稍稍舒展了些，她輕輕拂過林書書的肩頭，像是在撣去灰塵。
“手上的傷，就是個教訓(xùn)。以后，安分些，別總想著不屬于你的東西。不然，下一次，可就不是一杯茶水那么簡單了。”
說完，她才帶著兩個丫鬟，高傲地轉(zhuǎn)身離去，留下一個搖曳生姿的背影。
林書書在原地站了片刻，才緩緩?fù)鲁鲆豢跉猓酥斜P，繼續(xù)走向那座壓抑的書房。
秦風(fēng)守在門口，看到她，面色如常，只是眼神在她纏著紗布的手上多停留了一瞬。
他什么也沒說，側(cè)身讓開了路。
林書書推開厚重的木門，走了進(jìn)去。
書房內(nèi)，光線有些昏暗，空氣里還殘留著昨夜安神香的余味，沉靜而悠遠(yuǎn)。
蕭燼就坐在書案后，他沒有在處理公務(wù)，只是靜靜地坐著。
一夜好眠似乎讓他身上的暴戾之氣收斂了許多。
他聽見腳步聲，緩緩抬起了頭。
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，在看到林書書的瞬間，沒有任何波瀾。
可當(dāng)他的目光，落到她那只被紗布包裹的手上時，瞳孔卻微微一縮。
林書書的心猛地提了起來。
她安靜地走上前，將茶盞放在他手邊，整個過程低眉順眼，不敢有絲毫多余的動作。
“王爺，請用茶。”
她準(zhǔn)備像往常一樣退下。
“站住?！?/p>
冰冷的聲音響起。
林書書的身體瞬間僵住，她停在原地，頭垂得更低了。
“手，”
蕭燼的聲音聽不出情緒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他在關(guān)心她？
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，就被她自己掐滅了。
“回王爺，是奴婢自己不小心，打翻了熱水。”
她撒了謊。她不能說出盧婷婷，那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糟。
書房里陷入了沉默。
終于，蕭燼再次開口了，聲音比剛才冷了數(shù)倍。
“那藥膏，”
他說。
“誰給你的？”
林書書渾身一凜，低聲道：“是......是王爺?shù)馁p賜?！?/p>
“呵?！?/p>
他緩緩站起身，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，一步步朝她走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