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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跪下的瞬間,我的膝蓋被青石板上的寒氣纏到浸透骨髓。
寒涼帶起刺痛,我卻壓著心口,死死的憋住了眼底的淚。
更是咬牙說出“我愿為大少爺沖喜”。
見我真的不哭不鬧的接受命運。
顧夫人微微一愣,眼底帶著絲絲悲憫。
可很快,便恢復了往日的淡漠。
“既然愿賭服輸,那便起身吧?!?/p>
“從今日起,你搬去老大院子隔壁的偏院住著,安心待嫁?!?/p>
她聲音淡淡,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我猛地抬頭,眼底滿是錯愕。
我以為,顧夫人會即刻將我送去邊關為大少爺沖喜。
畢竟,顧夫人向來瞧不上我這個出身低微的丫鬟。
更是厭惡我讓她視若珍寶的嫡次子為我“神魂顛倒”。
可此刻,她竟親自上前,伸手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。
指尖觸到我冰涼的手時,她為我披上厚厚狐裘,眼底帶上了慈愛。
“往后你終究是顧家的兒媳,不必與我客氣?!?/p>
“這段時日,我會讓人每日送補藥過去,你且好好將養(yǎng)身子。”
“去沖喜的事,不急?!?/p>
將我扶進暖閣后,顧夫人慢悠悠地呷了口茶。
只是目光落在窗外飄進的雪花時,語氣輕描淡寫。
“既是沖喜,日子得選個妥當?shù)??!?/p>
“玄兒半月后要娶太傅嫡女,你便在那日一同出嫁吧?!?/p>
她嗓音溫和,好似真的把我當做了兒媳。
可話卻如冰水一搬兜頭澆下,凍得我渾身血液凝固。
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時。
我終于明白,顧玄為什么說顧夫人答應他半個月后成婚。
原來,新娘從來都不是我。
也許,顧玄從來不知真相。
畢竟,他從不屑撒謊騙人。
何況我只是一個丫鬟,也不值得他騙。
我也明白,顧夫人將我的婚期與他和沈吟雪的定在同一天。
是為了讓沈吟雪順理成章進門。
也是為了徹底斬斷我和顧玄的孽緣。
哪怕已經(jīng)明白我們之間沒有結(jié)果。
此刻知道他要娶別人,心還是忍不住隱隱作痛。
喉嚨更像是被寒風刮過一樣,沙啞得發(fā)不出完整的聲音。
可望著顧夫人試探的眼,我還是艱難地擠出了一個“是”字。
我不知道等顧玄回來,發(fā)現(xiàn)他心心念念要娶的人,要在他大婚當日嫁給他重傷昏迷的大哥時。
他會不會像從前那樣偏執(zhí)地鬧一場。
可我清楚知道,從這一刻起。
我和他之間隔著的不再只有沈吟雪。
還有天南地北。
見我答應得干脆,顧夫人松了口氣。
伸手為我拂去落在臉頰的雪沫時,眼里的慈愛多了幾分真切。
“阿喬,你怨我嗎?”
怨她拆散我和顧玄嗎?
我在心底一遍遍問自己,最終堅定地搖了搖頭。
“阿喬愿賭服輸?!?/p>
“不怨夫人?!?/p>
畢竟。
在顧夫人與我定下賭約時,是我太過自信我不會輸。
如今物極必反,也活該。
什么結(jié)果,我都認。
我不想去想,也不想難過。
可在顧夫人的目光落在身上時。
那些與顧玄相伴的點點滴滴,還是不受控制地涌上腦海,逼的我眼眶泛紅。
從小我便知道。
顧玄是顧家捧在手心的嫡次子,而我是府里最低微的丫鬟。
明明身份天差地別,他卻對我極盡偏愛。
情竇初開時,他說。
“阿喬是我親自選的童養(yǎng)媳,將來要娶回家做夫人?!?/p>
從那時起,京城里人人都知道,顧家二少對一個丫鬟動了真情。
及冠那年,他為了逼顧丞相松口同意娶我,硬是絕食了三日。
顧丞相心疼兒子松了口。
顧夫人卻扣下戶籍文書,滿眼冰冷。
“你想娶她可以?!?/p>
“但要先報了太傅嫡女的救命之恩。”
我知道,顧夫人一直喜歡與顧家門當戶對的沈吟雪。
又因為她在圍獵中救過顧玄的命而另眼相待。
可因為嫉妒顧玄對我的偏愛,沈吟雪拔過我精心養(yǎng)的花,撕過他為我畫的畫。
更是在寒冬里把我推進過結(jié)冰的池塘。
顧玄厭極了她。
所以哪怕被救性命,也依舊對她愛搭不理。
他討厭沈吟雪,更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顧夫人的要求。
可在看到顧夫人堅決不肯交出戶籍時,顧玄還是妥協(xié)了。
而沈吟雪說,要他完成她一百個愿望,才算徹底報了救命之恩。
從那時起,顧玄開始了對沈吟雪有求必應的日子。
第一次,沈吟雪要他砸了我們親手刻的同心鎖時。
他攥著鎖鑰,眼眶憋得通紅。
卻還是閉著眼將鎖砸得粉碎。
第二次,她要他燒掉書房里為我畫的五十二幅肖像畫。
他嘶啞著聲音燒毀,在書房里咒罵了沈吟雪一夜。
后來的每一次,他都忍著惡心聽她的話一次次毀掉我們之間的回憶。
卻獨獨不肯聽沈吟雪的話傷害我分毫。
在沈吟雪想推我下臺階時,他更是直接掐住她的脖脛,冷冰冰警告。
“動阿喬一下,我讓你付出代價?!?/p>
我以為,他會一直如此,直到報恩完成。
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,一切都變了。
他對沈吟雪不再只有厭惡。
聊起我不懂的朝堂局勢和權(quán)貴秘聞時,再沒了劍拔弩張。
并肩走在花園里時,他更是下意識為她擋開垂落的花枝。
那些細小的親昵動作,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。
我告訴自己,要相信顧玄,他不會讓我失望。
可為了早點完成“報恩”,他一次次丟下我。
甚至在第九十九次無視發(fā)著高燒的我包下滿城煙火求愛沈吟雪。
那一夜,京城里漫天絢爛。
我在病榻上咳得撕心裂肺。
第一百次報恩完成時,京中人人都說顧二少愛上了太傅嫡女沈吟雪。
再也沒人記得,曾經(jīng)有個叫陸喬的丫鬟,是他口中的“此生唯一”。
我以為,我和他的緣分,會到此為止了。
可那夜,他卻瘋了似的毀掉了所有為沈吟雪做過的東西,守在我床邊整整一夜。
握著我冰涼的手時,男人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。
“阿喬,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?!?/p>
我以為我們終于能苦盡甘來。
可轉(zhuǎn)頭,他便無視顧夫人送來的戶籍文書,在下人通報時沖出去揍了糾纏沈吟雪的紈绔。
甚至答應陪她遠行去看蒙山的雪峰。
“阿喬,她畢竟救我性命,就當這是最后一次報恩。”
“而且,我已經(jīng)求母親讓我們半月后成婚?!?/p>
“你等我回來娶你,好不好?”
他要我等。
卻不知我早已和顧夫人簽下了賭約。
若是報恩完成后他第一時間帶我去證婚書,她便從此成全。
可若他還以沈吟雪為先。
那我便愿賭服輸去邊關為重傷昏迷的大少爺沖喜。
如今,我輸?shù)脧氐住?/p>
從此我們各自嫁娶,再不相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