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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牛刀小試(五)
裴約素跑進(jìn)屋內(nèi),差些與劉若竹撞個正著。
劉若竹虛扶了她一把,“小娘子慢些?!?/p>
待她站穩(wěn)后,見他袖中藏著什么,剛要問,卻被他先聲打斷:“有什么收獲?”
“還真的有?!迸峒s素將剛剛打聽來的閑話,一一說與劉若竹聽。
劉若竹唇角似笑非笑,“這一家子太有意思了。”
他使喚站在門外的不良人,去巷子口的井里打些水,然后自顧自從屋子內(nèi)翻出一些茶葉來,打算在屋檐下煮茶喝。
茶葉糙得很,但主人家里三層外三層地悉心包著,可見珍重。
這人就這么拿了人家的茶喝,裴約素心中對他升起的好感再一次縮水。
“茶葉是差了些,但能同小娘子共飲,同賞雨雪,也是別有情趣?!眲⑷糁癖P腿坐下,一副坐看云卷云舒的閑適模樣。
“嫌犯家中的茶,劉侍郎也敢喝?!迸峒s素打擊他。
“誒,要真是嫌犯,不敢將毒藥就這么放著的?!眲⑷糁窨雌饋砗苁切拇?。
“那,劉侍郎貪拿百姓家的東西,這樣不好吧?”裴約素還是一副不愿與他同流合污的姿態(tài)。
“誒,這王大虎一家大概是走不出牢獄了,家里的東西物盡其用嘛?!眲⑷糁癫灰詾槿坏?。
裴約素也坐了下來,“你發(fā)現(xiàn)什么了?”
劉若竹不說話,待不良人將炭爐提了過來后,他才開口:“我乃公門中人。小娘子告訴我實話,那是配合調(diào)查。我若告知小娘子實話,豈非泄露案情?”
裴約素被他堵得無話可說,心中對他的好感直接降至冰點。
水燒開了,劉若竹泡了兩碗茶,遞了其中一杯給裴約素,她卻不接。
劉若竹將茶碗放在一邊,望著越下越大的雨道:“這雨也不知何時能停,小娘子既不肯吃白腸,又不肯喝百姓家的茶水,身體如何能扛?”
這么一說,裴約素還真是感到又冷又渴,再加上劉若竹喝茶時故意發(fā)出“咻”的聲音,更是誘得她坐立難安。
“劉侍郎好歹是世家公子,這樣喝茶也太失禮了?!?/p>
嘴上嫌棄別人,裴約素自己卻是將另一只茶碗拿來,吹了吹浮在上頭的茶末后,就喝下去一大口。
茶水燙到舌頭,卻溫暖了全身。
待到舌頭恢復(fù)知覺后,裴約素卻從中覺察出一絲苦味,這種苦味有些不同尋常。
為了確認(rèn)它,裴約素又喝下一口,這次不急著咽下,而是在口中停留半晌。她低頭望向茶碗,又用鼻子嗅了嗅。
“劉侍郎,那茶包你放哪兒了?”裴約素急切詢問。
劉若竹指了指柜子,接著目光一直跟隨在她身后。
裴約素翻到茶包,打開后,捻了一點點干茶葉在手指間,用鼻子輕嗅,眼睛里先是聚集了一堆厚厚的迷云,突然,云霧暈開,有一束光劈開云層,黎明即將破曉。
“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?!?/p>
“你知道什么了?”劉若竹沉聲問。
裴約素對上劉若竹求知欲甚旺的眸子,忽而鎮(zhèn)定下來,“我若是不配合調(diào)查會如何?”
“不如何。只是管大夫?qū)π∧镒佣髦厝缟剑矣X得,小娘子不是那等忘恩負(fù)義之輩。管大夫早一日洗清冤屈,醫(yī)館早一日正常開張,不是么?”劉若竹笑得溫良無害。
裴約素倒也不是真想藏著掖著,就是純粹看眼前這人不大順眼。
“茶葉里有厚樸、甘草和艾葉?!?/p>
“這意味著什么?”劉若竹已是悄無聲息地放下茶碗。
裴約素忽覺好笑,“這三味藥在一處,一般來說,只有一種用處,那就是安胎。”
劉若竹臉色難看。其實在裴約素出去時,他就已經(jīng)搜到了這包茶葉,對茶頗為熟悉的他能看出茶葉的奇怪,于是灑了些喂雞,見雞吃后仍舊生龍活虎,他才確信這包茶葉無毒,于是,他就想拿來試探一番裴約素。
只是,這個試探的結(jié)果,讓他出乎意料之外,可想了想,又在意料之中。
“原來,小娘子也會笑,笑起來的樣子,甚美?!眲⑷糁褚咽腔謴?fù)常態(tài),淡定自若。
裴約素立刻收住笑,輕咳兩聲,“很多百姓家的生活不富裕,所以煎藥的藥渣不舍得丟掉,尤其是補(bǔ)藥,都會將其中能泡茶的部分曬干了存起來?!?/p>
“小娘子懂得真多?!眲⑷糁裼挚渌?/p>
“劉侍郎總是這般會夸人,怪不得官路順?biāo)臁!迸峒s素回了一嘴。
話里的暗諷再明顯不過,劉若竹露出委屈的神情,“我是真心的。”
外頭的雨小了些,卻不見停。劉若竹命人去衙門取油紙傘,自個兒和裴約素二人坐在屋檐下,難得安靜一會兒。
四周條件稍好些的人家,已經(jīng)早早地掌了燈。
裴約素看著雨滴一點一點自屋檐落下,在地上砸出水坑。泥地坑坑洼洼,一半是臟水,一半是雪水,裴約素想的是,待會兒家去時,自個兒的鞋襪很難不被弄濕。
不良人踩著雨水前來,手里拿著的,只有一把油紙傘,剩下的,是一件半舊的蓑衣。
劉若竹將蓑衣扔給裴約素,自己則撐起了傘。
裴約素忍不住道了句:“劉侍郎,一般情形下,難道不是男子著蓑衣,女子撐傘嗎?”
“下雨天還分什么男女。小娘子穿得過于單薄,披一身蓑衣,還可保暖。我這都是為了小娘子好啊?!眲⑷糁耧@露出心痛,似乎因為裴約素不了解自己一番苦心,而感到難過。
裴約素再也不想和這個人多待一刻,忙披上蓑衣,就進(jìn)了雨雪之中。
蓑衣的沉重,加上雨天難行,又饑腸轆轆,導(dǎo)致裴約素每一步都走得緩慢。
路上行人很少,裴約素走著走著,忽然意識到自己身后有人,聽腳步聲,是一名成年男子,且還保持著與自己速度相同的步伐。
裴約素緊張地越走越快,一個不小心,摔進(jìn)雨雪里。
身后的男子忙上前,欲伸手扶她。裴約素這才看清了男子,一身官服,原來是不良人。
“劉侍郎說這一片晚上不安全,令我送小娘子家去?!?/p>
原來是這樣,這人還算有點良心嘛。
另一邊,劉若竹重重打了個噴嚏,自言自語道:“這天兒,是越來越冷了?!?/p>
汝陽王府門外,下人們都恭恭敬敬站在馬車前,等候著自家主人吃酒完出來。今兒是汝陽王妃生辰,長安城里有頭臉的人家大都會去捧個場。
劉若竹看到自家祖母被攙扶出門,忙撐著傘上前,大半的傘,都傾斜向了祖母。
“阿婆當(dāng)心腳下?!?/p>
“有我伺候縣主就成啦,郎君公務(wù)繁忙,還特地跑這一趟?!逼綁劭h主身邊的老仆人說道。
“再忙,也忙不過阿婆的事。來接阿婆,比什么都重要?!眲⑷糁裾J(rèn)真地說道。
平壽縣主笑得合不攏嘴,朝老仆人道:“他啊,就是嘴甜?!?/p>
劉若竹攙著祖母上了馬車,隨即,馬車在雨幕中漸行漸遠(yuǎn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