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浩走了以后，周晚晚沒有再哭，也沒有再罵我。

她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，

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，

眼神空洞地望著墻上那塊被霉菌侵蝕的斑點。

我知道她不開心了。

我害她不開心了。

我小心翼翼地挪過去，想抱抱她，卻被她躲開了。

她的聲音很輕，卻比任何時候都冰冷：“別碰我?！?/p>

我停在原地，手足無措。

屋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，壓得我喘不過氣。

我只好學(xué)著她的樣子，也坐下來，安靜地陪著她。

過了很久很久，久到窗外的天色從灰白變成漆黑，她才終于動了。

她站起身，沒有看我一眼，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狼藉，

然后走進那間用布簾隔開的狹小廚房。

很快，里面?zhèn)鱽砼菝娴奈兜馈?/p>

她端著一碗面出來，坐在桌邊，自顧自地吃著。

我餓了，肚子咕咕叫，眼巴巴地看著她。

以前，不管她多生氣，都會分我一半的。

可今天，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我，

一口一口，把整碗面連湯都喝得干干凈凈。

她吃完了。

我沒有飯吃。

我委屈地癟了癟嘴，但不敢哭，

我怕她更不開心。

我從地上爬起來，想去拉她的手，告訴她我餓了。

她卻像是躲避瘟疫一樣，猛地站起身，

將碗重重地摔進水池，轉(zhuǎn)身走進了唯一的那間臥室，反鎖了房門。

我被關(guān)在了外面。

客廳沒有床，只有一張破舊的沙發(fā)。

我縮在沙發(fā)上，聞著空氣里殘留的泡面香氣，肚子叫得更厲害了。

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，只知道晚晚不要我了。

深夜，我被一陣壓抑的哭聲驚醒。

聲音是從臥室門縫里傳出來的。是晚晚在哭。

我悄悄爬下沙發(fā)，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門板上。

“媽……我該怎么辦啊……我真的撐不住了……”

她的聲音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充滿了絕望，

“我把他給我的訂婚錢都拿去給你買藥了……我以為他會理解的……為什么……為什么我的人生要變成這樣？”

“我燒了通知書，我不后悔……可我真的好累啊……我只是想過一點點正常人的生活，就一點點……為什么這么難？”

“如果……如果沒有你……我是不是就能嫁給他，是不是就能有一個家了？”

她后面的話，被更洶涌的哭聲淹沒。

可我聽懂了。

如果沒有我，晚晚就會開心，就會有家。

我像一個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，渾身冰冷。

原來，我才是讓晚晚不開心、沒有家的那個壞東西。我應(yīng)該消失。

第二天，我醒來時，家里沒人。

桌上放著兩個冷掉的饅頭和一張紙條，

是晚晚歪歪扭扭的字：“我去打工了。不準(zhǔn)亂跑?！?/p>

我拿起一個饅頭，卻怎么也咽不下去。

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，我要消失，晚晚才能開心。

我記得，樓下那個很大的公園里，有一個很深很深的湖。

以前天氣好的時候，晚晚會帶我去那里散步。

她說，掉進湖里，就會像小石頭一樣，沉下去，再也看不見了。

看不見，就是消失了。

我穿上我最干凈的一件衣服，

那是晚晚去年過年時給我買的，雖然袖口已經(jīng)磨破了。

我把另一個饅頭小心地揣進口袋，

想著，等下到了湖邊，吃飽了再跳，這樣就不會做餓死鬼了。

我拄著鄰居王奶奶送我的舊拐杖，

一步一步，慢慢地往樓下走。

我記性不好，但去公園的路，我記得很清楚。

就在我走到小區(qū)門口的時候，遇到了買菜回來的王奶奶。

“哎喲，你這是要去哪兒??？”

王奶奶看我一個人，有些不放心。

我沖她笑了笑，指著公園的方向，認真地說：

“王奶奶，我要去消失了。”

王奶奶愣住了，隨即臉色一變，拉住我的胳膊：

“胡說什么呢！什么叫消失？是不是晚晚又罵你了？”

我搖搖頭，努力讓她相信：

“不是晚晚，是我自己想的。我消失了，晚晚就能結(jié)婚，就能有家了?！?/p>

王奶奶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，

她抓著我的手，神色復(fù)雜地嘆了口氣：

“傻……你走了，晚晚才是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啊……”

她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，

我掙開她的手，固執(zhí)地朝公園走去。

她不懂，我不是晚晚的什么，我是晚晚的拖累。

只要我這個拖累消失了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